第二十三章（上） (1/2)

三月后，是染雪城的大典。街头巷尾纷纷传着城主为了庆贺新后大病初愈，要携新后同去淇川祭祀河神。

淇川是染雪城的神河，相传五百年前，染雪城的百姓在这淇川中瞧见一条通体莹蓝的水龙在里头翻涌游动，便将这水龙看作了染雪城的灵兽，每年都要带上成筐的瓜果佳肴到淇川祭祀。而自从这水龙出现，染雪城便风调雨顺，永无纷争。

然而，事实同想象总是有些出路的。据我所知，那灵兽显灵不过是五百年前北海的龙三太子赴群仙宴时偶然经过，趁着没人便在里头洗了个澡。

我同何苏叶到淇川畔时，时辰尚早。祁渊的龙舟还未出现。我便拉了何苏叶在河边的一家小店里头坐下来，点了两盘花生米磕着。我觉着祁渊此人着实不靠谱，前两日还同本神女一边喝酒一边情深意切地许诺非卿不可，今日又张罗打鼓地同想容作模范夫妻。我阿娘同阿爹吵架后时常拉了我哭诉“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云云，可见此话不假，这才叫做实践出真知。

我向何苏叶感叹了这铁一般的真理后，脑袋忽地就被狠狠砸了一下。砸我的自然不是何苏叶，而是雪笙。她的身体已经调理得完全，一身红衣烈烈如火，腰间别一把银色佩剑，一张鲜妍妩媚的脸庞点染着几分灵动跳跃的英气的美。她在我的身边拉了把椅子坐下，冲我翻了个白眼：“你倒是巴望着人家对你念念不忘了？唔，若是你存了这个心思，他必定会欢天喜地地八抬大轿迎你进门。只要你不惦记着那包让你迷糊了三天三夜的绯雪散，你们二人必定是琴瑟和鸣分外和谐……”

这丫头在人间历练了十七世，没炼出颗石头心，倒炼出了张死鸭子的嘴。

我撅了嘴，万分委屈地朝何苏叶的方向挪了挪。

门外忽地传来乱哄哄的吵闹声，我忙凑到窗边，那张灯结彩的大船浩浩荡荡地从宽阔的河道上开过，河道两边被看热闹的百姓里里外外围得密密匝匝。我忙拉了雪笙同何苏叶，费了老大劲儿才挤到最前头。祁渊携了想容站在高高的船头。想容着一身华贵的暗红色礼服，精致华美的下摆层层叠叠绮丽若盛放的繁花。她的长发高高盘起被一支莲花步摇定住，青黛画眉，唇色嫣红，容貌丽得惊人。她的唇畔衔着一枚淡淡的浅笑，那笑容既优雅又从容，可是不晓得为什么，看着她的模样，我心里忽就掠过一丝不祥，下意识地攥紧了微微发汗的手，四处张望着寻找初音的身影。

“今日是他的心上人同旁的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秀恩爱的日子，他自然是不会出现的。”雪笙斜睨了我一眼，“你别找了。”

“这不过是祁渊向世人演的一场戏，初音他哪里会放在心上。”我轻叹一声，“他现下必定是在场的，不过是我找不着他罢了。”

“太子殿下他大抵是想一个人静静，你也别太过记挂了。”雪笙拍了拍我的脑袋，“还有我们呢。”

“我晓得……我不过只是觉得有些心慌……”我话音方落，只见清凌明亮的天空忽地翻涌起大片黑色云海，河面剧烈涌动沸腾如同狂啸的巨兽，船只也随之猛烈地颠簸晃动。一道惨白亮光划过天际，惊雷乍起，妇女孩童四下逃窜发出惊惧尖叫。

“这、这是……”我意识到这是什么，终于晓得了方才心悸的原因。

这是天谴，是天帝亲自为清夏仙子下的诛杀令。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一道一魂，一魂一灭。五千年前，清夏仙子的生父便是在这四十九道惊雷中魂消骨散，形神俱灭。

我早知会有此日，却不知它竟来得这样快。

在摇摇欲坠的船只上，想容被一道无形的巨力紧紧缚住带离船板，慢慢浮到半空中央，骤亮的电光映出她惨白的面容，她的表情竟是早已了然般的平静从容。

耳边又是一声巨响，此时向前冲已经来不及，我下意识地背过脸去，却见一道紫色影子迅速地冲上去拥住想容。那道雪色闪电直直地劈在那紫衣男子的后背上，生生划出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初音！”

我想上前，手臂却被何苏叶死死拽住。耳畔的雷声一声高似一声，初音的脊背已被淋淋的血水染了个红透，顺着衣袍的褶皱汩汩地往下淌着殷红的液体。他仍死死抱着想容，双手却早已染成了潋滟的红色。

两人的身影在我的视野中一点点缩小，模糊，最后仅余下那随着阵阵雷响逐渐浓郁的一片血污。我早已麻木的手脚陡然有了几分气力，转过身去紧紧抓住何苏叶的衣襟，眼眶湿润模糊：“苏叶，你放我过去好不好？我不可以放着初音不管哪，这样下去，他、他会死……”

初音虽是修为极高，但那四十九道天雷是集天地之戾气凝聚而成，天帝自己也未必熬得过去，他又怎能逃过？初音伴了我五千年，我们五千年情谊，我又怎能在这边上看着他在我眼前灰飞烟灭？初音他是九重天的储君，我只是流苏山上一个小小神女，若是今天非要有人葬身于此，不如以我的命去换他的。

主意已定，我努力挣着便要逃脱何苏叶的钳制，他反手将我圈在怀里，向来温和的声音此时只余下隐忍的怒气：“你疯了！？凭你那点修为能挡几道惊雷？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啊，你不是知道吗……”

我来不及细想，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何苏叶骤然愣住，一边的雪笙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