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悠悠我悠心（上） (1/2)

夜色转浓，今夜却没有月亮，几朵黑云沉甸甸地压在天际，似是要下雨的样子。晚风乍起，翻起满院花草清幽的芬芳，透过窗子漫入房中。这样的静美幽凉的味道，竟无端地让紫芝想起年少时宫墙内的冷寂月光。蜡烛忽被吹灭了几支，房内明亮的灯火微微有些变暗。紫芝正倚在窗前拿着卷书冥想，见白术推门进来，便问道：“殿下可回来了？”

“殿下已经回府了，只是……”白术略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殿下刚刚去了王妃那里。”

紫芝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双眸中却分明有一丝波澜闪过，不知是烛火摇曳时的倒影，还是她心底深藏的不安与失落。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上的字行，却听阿芊在一旁解释道：“今天是王妃的生辰。因王妃的补没大好，就没让府里大张旗鼓地办，只在自己房中摆了一桌小宴。殿下想必是要去敷衍一下的，夫人不用着急。”

紫芝这几天一直闭门不出，不料竟将王妃生辰这样的大事都忘了，心中一惊，忙吩咐阿芊道：“快去备一份寿礼来，别太简薄了，替我给王妃送过去。”

阿芊却不动，只是笑道：“这些琐事不劳夫人费心。殿下早就命人备好了寿礼，已经以夫人的名义送过去了。”

心头的不安与失落霎时间尽数散去，紫芝低头一笑，乌黑的瞳仁也被烛火映出了一缕暖意，又问道：“送的是什么？”

阿芊答道：“是玉如意。虽然寻常，却也合乎规矩，让人挑不出错处来的。”

紫芝微笑颔首，也不再多问，又低头专注于手中的书卷。一部《毛诗》，洋洋洒洒三百余篇。可在她心中萦绕不绝的，却总是他含笑吟诵的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夜空阴沉，而她心中的绮梦却如流云般纯净瑰丽。也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书忽被人抢去，她回头一看，只见李琦站在她身后笑道：“你这是看书呢，还是发呆呢？”

似是被他窥破心事一般，有一抹胭脂似的明艳亮色在她双颊上浮起，紫芝笑着站起身来。问道：“王妃那边的寿宴办完了？”

“我听说有人亲手为我做了两道菜，就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了。”李琦将抢过来的《毛诗》放在书案上，笑道：“怎么。嫌我回来得晚了，就不给我尝了？”

紫芝抿嘴一笑，便吩咐侍女们将温着的饭菜摆了上来。除了她亲手做的那两道之外，其余皆是厨子做的，摆了满满一桌。李琦本在杜若那里吃了些东西的。但见紫芝难得有这番心意，心中喜悦，倒也多了几分胃口。

数日未踏足朗风轩，这里却与从前并无任何不同，依旧是堂深夜永、香暖金猊，熟悉中自有一种温存的暖意。就连那书案上的陈设。也都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唯一不同的，便是书案上摆着的那小小的玉雕。原本莹润剔透的紫玉灵芝，如今已经碎成两半。

烛光映照下。那玉雕碎裂的光芒中分明有一种难言的哀伤。只是一瞬间的惊疑，李琦便恍然想起，定是那日自己一怒之下摔了书案上的东西时，也一并将这玉雕掀翻在地。他伸手拿起那紫玉灵芝，看着碎裂处的斑驳伤痕。心底忽而涌起一阵难言的伤感。就仿佛他不小心摔碎的并非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玉雕，而是某个人的一颗易碎的玲珑心。

他面色沉静。眸光深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紫芝看着他，心却忽然沉了下去。想起那天的事，二人皆默然无语。就在这一瞬间，他们皆已明白，也许，有些裂痕终是无法弥补的，就如同这破碎的玉雕，也如同他们自己……良久，紫芝才上前将他手中的碎玉取下，微笑道：“小心别割伤了手。”

碎玉坚硬而冰冷，而她的手指，却是这样纤柔温暖。李琦歉然一笑，道：“改日我再寻一块好玉送你。”

“好……不过，这一块我也留着。”紫芝将玉雕小心地放在书案上，又抬头淡淡笑道：“其实，碎了也没关系的。”

李琦点了点头，二人便又无话。见紫芝似是几番欲言又止，李琦便知她是想解释那天的事情，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心中微觉酸涩，却仿佛又有些难言的遗憾，便携着她的手来到那一桌酒菜前，笑道：“今天咱们先不谈别的，就让我好好尝尝你做的菜。”

他轻轻一语便化去了她的尴尬，紫芝释然笑道：“好。”

她知道，有些难以解决的事情，与其苦苦纠缠，不如选择暂时遗忘。二人在桌前坐下，紫芝方欲给李琦布菜，却被他止住道：“让我猜猜，哪个是你做的。”说着，他便指了指桌上的一道同心生结脯、一道藕花香饼，笑问道：“可是这两道菜？”

紫芝面露惊讶之色，不知他为何能猜得这样准。但转念一想，她乃是初次下厨，做出的菜自然要比厨子们的略显粗糙，便赧然笑道：“其实都不用猜的，看起来最不好看的那两道，就一定是我的了。”

李琦夹了块肉脯放入口中尝了，笑道：“看不出来啊，你还真会做菜。”

紫芝笑着斜睨了他一眼，佯嗔道：“你这是赞我呢，还是笑话我呢？”

李琦笑而不答，过了半晌，才又缓缓开口道：“从前宫里有位郭顺仪，就是现在永王的母亲。她有一道点心做得特别好吃，我至今还记得。小时候我特别羡慕十六哥，因为我母亲从来都不会亲手做点心给我吃。当时我就想，至亲至爱之人亲手做的食物，味道是不是会很不一样？”

他唇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