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遗憾 (1/1)

迈着迅猛的脚步，他穿梭在密林中，他竭尽可能不去绕路，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如果有人仔细去专研他行动的路线的话，定会发现，他遵循前往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一连片被人们称之为”商“的城池，也就是那位昔日在秦国上下叱咤风云的人物，商鞅的封地，他商姓的来源。

他细想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灰沉沉的黄铜玄鸟面具下忐忑的内心起伏不定，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这位，他预想过很多可能性，但却最没有想到会遇到的人。

“怎么会是你。”

站在洛君眼前的是一个脸色疲倦的少年，他双手垂在身前，眼底有流光涌动，见到洛君如此发问，淡淡的微笑带着难以琢磨的意味，拱手道。

“卫言，见过先生。”

洛君没有回答，他放在后面的手握紧着，不知不觉间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但他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庞却是波澜不惊，应声道。

“出现在我面前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这有什么区别吗？”

卫言笑着说，一边说还摊开了自己的手，洛君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不明意味，他压下身后的衣袍，就要从他的侧身走开，却见卫言取出了一份书卷，挡在洛君面前缓缓道。

“我今天之所以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皆是父亲和先秦王之间的约定，他成为这个时代的牺牲品，而我和兄弟姐妹作为他多年劳苦功高的弥补，可以隐姓埋名的生活下去。”

“你在我面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洛君停下了脚步，冷冷的问道，闻言卫言疲倦的神色中似乎带着点凄苦，他又说道。

“你不要去了，父亲他，不希望你来。”

洛君的身躯突兀颤抖了一下，他其实也意识到了，无论是看似迷雾弹，但却只能麻痹自己的消息，他能够脱离的方法只有出国一条路，否则自己当初得到传闻的时候也不会第一时间认为商鞅路径有误，若无那食肆中年男子那看似不经意的提醒。恐怕他要到达目的地后才会发现自己被蒙骗的真相，回到封地的商鞅实际上只有死路一条，就如同卫言刚刚说的那样，商鞅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逃。

洛君哑然，他震袍急促的从卫言身边走开，他的手却被卫言强行塞了一卷书卷。

“带上这个吧，这东西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当你茫然的时候就打开看看吧。”

洛君不言，他将送上手上的竹简牢牢的握在手中，几次踌躇，张开的嘴巴总有什么话说不出口来，最后的他也选择放弃了想要说的话，转身重新踏上路途。

“先生，学生卫言向你道别。”

重重的鞠躬，再拜，卫言不断的重复着这一过程，洛君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毫不停留的离开，见到洛君渐行渐远，逐渐模糊的影子，他四周的景象也模糊了起来，直到，有一个人影的出现。

“你哭了吗？”

很柔和的声音，意识到失态的卫言连忙伸手抹掉了眼角的泪花，但很快又被泪水模糊住了眼眶，重新变得朦胧，见不到眼前中人的模样，但没关系，那声音他记忆犹新，他压着哭腔支支吾吾的笑道。

“庄先生，你开玩笑吧，我怎么会哭呢？话来道，那些事还真的麻烦你了，为了让先生见父亲最后一面，可真是处处麻烦你了。”

“其实你并不想让你先生和你父亲见面。”

庄周的声音在卫言的脑海中震起波澜，这次的他没有反驳，而是笑着摇头。

“毕竟我敬重我的父亲，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不希望他最后的遗憾连可以弥补的机会都没有，尽管我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看上去，是如此的可笑。”

“那么你为什么要送给洛君那样东西呢。”

虽然庄周用那个东西称呼，但卫言很清楚他指代的是什么东西，卫言衣襟因风鼓动，泪光闪闪却越发清明，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醒悟。

“就像我说的，那只是遗憾，给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空气重归寂寥，却听身侧有人坐下，悠悠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是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人，他害怕他的影子，所以总是跑，总是逃，他在日下奔跑，拼了命想要从哪里离开，只可惜人照在太阳下就会出现影子，他最终没有所愿，在筋疲力竭之后，永远的死去了。”（此庄生所谓畏影而走乎日中者也。）

卫言低着头，手上环着书箱，泪珠滴在书箱上，哽咽道。

“他可真是傻，明明影子是无法避免的，只要有日升起的地方，他也无法再去逃避。”

“你和这个人不就是一样吗。”

庄周接着说道，“你父亲的遗憾就是影子，你就是那个跑在日下的人，你或许这辈子都无法摆脱影子，和影子带给你的恐惧，但是你却可以去选择离开日下，去一个没有任何光线……”

“谢谢你，庄先生。”

庄周默然，见证卫言坚定的誓言。

“父亲用他的生命换来我的延续，我用生命延续他的遗憾，这，才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