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尘埃落地 (1/2)

林二全看腿的镇医院比后世的医护所还小，里面只有两个赤脚医生。幸好其中一个会接骨，当天接好就回家养伤。

农村人病再重，一般也不会花钱住院，都是在赤脚医生那拿点药硬挨。过得去是运气，常留下后遗症；没挨过去就一张草席卷起来。

林二全看自己疼成这样都在家养，想想赵晓梅带林桃儿去省城医院，他就气得肝疼。

又见他妈叫闺女去厨房喝稀饭，恨得坐起来把床板拍得咚咚响。

“妈怎么就不信？她身上有脏东西，不能留！叫她妈带她走，走得远远的！”

气得林奶奶打他的伤腿：“你怎么这么糊涂？这是你亲闺女，我看你才被脏东西迷了，让化形失败的狐狸精给迷了眼，你个造孽的东西！”

化形失败，是说王双喜丑。

林奶奶在家里也爱说句二媳妇是用粮食换来的，她没觉得有啥不对。

事儿不就是这么个事么！自己和二媳妇亲，没拿她当外人，才开句玩笑的。

自认为平常不糟践人，是个自古少见的婆婆，二媳妇却不给自己面子，执意要走，她是真觉得对方魔怔了。

儿子也疯魔了，可他毕竟躺在炕上遭了大罪，孙女却好好的。所以她埋怨儿子的心思也就减轻了几分。

然而她儿子手指着她孙女，歇斯底里地叫嚷：“是她把我扯下去的！她那么小那么瘦，刚病好的时候走路都走不稳，现在哪来的劲，一定是有脏东西！还有，我记得她也掉进去了，她是怎么出去的？”

一把打下儿子的手，林奶奶不耐烦的训他：“这么小个人肯定没劲，是你做贼心虚，手软了，自己滑倒的！还不兴孩子爬出来么？”

林桃儿笑眯眯道：“奶奶，我还真有劲儿。从生病后爱吃饭起，逐渐地，力气变大了。可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推我，被我无意中扯了一把！”

“究竟怎么出去的记不清，只记得我哭着哭着睡着了，有人在梦里跟我说话，什么‘你不能现在死，有人欠了你的没还’；什么‘两条半人命’；什么‘血还血，骨还骨’的。我也不懂，反正醒了就在外面了。”

林桃儿弄的神神道道的，饕餮可是听见昨晚林二全梦里说的话了。

闻言，林二全神色大变，裤子都湿了。林奶奶也想起他十四岁那年，去外地走亲戚躲鬼子，曾经害一个小姑娘流产，一尸两命。他偷跑回来，听说对方母亲发了疯……

可不是两条半人命么！

这事儿只有一家三口知道，女方都不知道负心人是谁，媳妇孙辈们更不可能知道。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委顿下来，过了一会林奶奶强打精神问:“梦里有没有说，这债怎么还啊？”

“没说，不过奶啊，我饿了，不是让我喝稀饭么？唉咱家的稀饭水太多，不管饱啊！”

“妈，给她吃，给她吃馒头、吃饽饽、对，给她面人儿吃！”

第一次，林二全表达了要养闺女的意愿。

林桃儿大喜：“那以后我妈带我走，你也给我吃的吗？”

“给，给！妈，你把爹叫过来，快点！”

林奶奶板着脸不响，过会巍颤颤地要站起来，林桃儿赶紧去扶她。

她像触电一般抽回手。想了想又主动拉过孙女，苦口婆心地劝：“桃儿啊！奶奶带你去吃好的。别恨你爹，他是被人迷了心窍。”

扶着她慢慢往外走，林桃儿随口答应：“哦。我知道爹不想害我，是大妈给他钱，和他说的，她还叫爹去偷爷爷的钱。”

她瞬间就找着了万恶之源——这个化形失败的狐狸精，竟敢挑唆儿子偷他们养老的血汗钱！

“等着瞧！非得把她赶出去不可，就是杏儿哭死在这我也……呸！”

这话不吉利，又最能表达她的决心。林杏儿是她最爱的老大唯一的根，林奶奶这样冷漠的人，林爷爷这样自私的，都对她另眼相看。

那个搅家精、丑狐狸听说二全子腿断了，一大早就带杏儿回了娘家，倒是会躲！

都怪他爹抠门，为了人家陪嫁的几块银元，非逼着老大娶这么个丑媳妇。

当初结婚的前一夜，十六岁的老大哭了半宿——四里八乡的谁不说她老大俊！孩子委屈啊！

都因为这个丑狐狸，老大才早早参军、早早去世的！害自己没了指望！

还以为她只是丑，没想到这几年变骚了，和老二眉来眼去的，叫他爹管，他却说什么“不痴不聋不做阿翁”，大撒把。

看看！当初不管，现在叫这狐狸折腾的家离子散！就说指望不上他爹！

林奶奶在厨房里甩锅甩碗。

她最相信因果报应，早在那事出就觉得不好，如今果然来了！

可她手稳当当地去开柜拿猪油。这边有个说法，来要债的、来报恩的都是老天爷的仙童，给伺候好了，是一段功德，将来上天言好事。

想到这里她更加慈祥了，又刷起锅打算炒个腊肉。

林桃儿在厨房美滋滋。

听相声一样，听饕餮转播的父子对抗；吃着奶奶给的东西。

现在待遇提升啦，稀饭是厚的，主食还是干的。她也不挑，窝头也要，大饼也吃。

不过她拒绝了奶奶做猪油拌饭的提议，也不让炒过年剩的腊肉。

这家里的爷爷奶奶并不十分过分，还要留点给他们过日子。

厢房里，说起被林二全糟蹋的钱和票，两人一致决定让王双喜赔。

可林二全是宁可夫妻劳燕分飞，也死活不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