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下） (1/2)

第二日夜里月色极好，清朗的月光照在芙蓉池畔的玄月阁上，成千上百的红烛微微晃动着柔软跳动的火光，照亮了一室迷蒙的光影。阁内熏着浅浅暖香，觥筹交错间，我穿着一袭艳若流霞的流苏裙子，缓缓步上高台，在一只瑶琴边坐定。

此时晚宴已过半，前来赴宴的贵族臣子们皆已有了几分醉意。借着熏人欲醉的暖香和醇厚浓郁的酒香，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渐渐大起来。

一个面色微红的臣子微微摇晃着站起来，冲祁渊举了酒杯：“陛下当真好福气。这样的皇后不知何处觅得，当真是倾国倾城，举世无双。”

“多谢。”渊眼角含笑，扫了我一眼，淡淡道，“这样良辰美景，就请王后弹奏一曲，为我们助助兴吧。”

我瞧祁渊这副模样，多半是瞧出了我同想容耍的把戏。但这也没有什么，是他先违反了我们之间的约定，终归怪不到我的头上。看着面前的瑶琴，我定了定神。这瑶琴我亦是许久未曾弹过，临时让我来充场子，难免手生，但愿别处什么岔子才好。我在心内默念了句，用手轻轻地拨动琴弦。

起初旋律有些艰涩生疏，慢慢的，竟也行云流水般顺畅起来。

我初次听到这首曲子，是在五千多年前。

那时我同他一同住在竹林里。每每晨光初现，他都会将我抱在膝头，弹瑶琴给我听。他弹琴的样子很好看，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俊美的面容被清浅温柔的晨光渲染出柔和的暖意。他用纤细修长的指优雅灵活地轻扫琴弦，像在琴面上轻灵舞动的白蝶。微风渐起，竹叶摇动的碎响便与那清脆透亮的琴音渐渐相融，一同融入那淡淡的竹叶清香中去……

我觉得他奏出的曲子好听，起了好奇心，便也举起小爪子小心翼翼地学着他的样子在琴弦上轻轻按着。他见我歪着小脑袋学得专注，便笑盈盈地把我抱起来，道：“你这样有悟性，等你长大了，化了人形，我再教你弹琴，好不好？”

彼时，我最大的愿望，便是快点长大。

他说，等我大些，便带我去人间的荒漠戈壁，看天地间最苍茫的落雪。

他说，等我大些，便带我去九重天上的灵渠，看一路一路的芙蕖花开。

他说，待我大些，便带我去青海仙山，看世上最壮美的落日。

他说……

他答应了我那样多的事情，我却没有这个福气等他兑现诺言。

待最后一个音符停止，我脸上已是一片清凌。宴席上一片寂静，良久，才爆发出一阵惊洪般的喝彩。我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回到座席上，步子竟有些乱。借着眼前一片朦胧水光，我看到祁渊。他也正好在看我，光影交错间，他看到我脸上的泪意，神色有几分复杂。

我草草用袖子拭去眼泪，拿起桌上的糕点装模作样地咬了一口，分明是平日里最喜欢的栗子糕，咬在嘴里却是味同嚼蜡，除了混着泪水的咸味，再品不出旁的滋味来。

晚宴结束后许久，我的心神仍有些恍惚。许是祁渊特别关照过的缘故，想容住的园子在夜间是不让除我之外的其他侍从进入的。待想容睡去，我化回本相，一个人走到园子里赏月亮。

我此生见过的最美的月光，是在那片竹林。晚风微凉，竹叶深深。那一片胜雪月光，也比别处来的更为清婉明亮。

只是我不知，我这样执着地喜欢看月亮，是否该叫做睹物思人。

“溪竹。”

听见熟悉的声音，我慌忙转过去，果然是何苏叶。他走近了些，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才轻轻地刮了刮我的鼻子：“怎么哭出了双兔子眼睛？”

我吐了吐舌头：“眼睛里头进了沙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拉着我在湖边的亭子里头坐下来：“想不到你的瑶琴竟弹得这样好……这首曲子，是从哪里听来的？”

“不记得了……”我摇了摇头，“方才弹琴时，想不起旁的曲子，不晓得为什么，就只记得这首曲子的谱子……”

“不记得了？”他轻轻重复了一边，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不记得了也好……”

我生怕他还会想我问起旁的事情，想把话题引到别处，便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苏叶，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想让我做什么？”他看着我，目光温柔。

“我想知道……那个祁渊，他究竟是什么来头，他和圣书城大祭司，呃……就是剪秋姨娘，有什么交易。还有……”我停了停，“这同阿笙她，有什么关系。”

我低着头：“不弄清这些，我很心慌。”

“我晓得，”他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若是想知道这些，我便替你跑一趟圣书城。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还未等我回答，他便拉过我的手，将一只镯子套在了我的手腕上。这是一只上好的乌玉镯子，在银色的月光下晶莹透亮，华光流转。见我疑惑不解地望着他，他耐着性子同我解释道：“这镯子是我年幼时父君从西天佛祖那儿给我求来，让我带在身边做护身符用的。你好生带着它，兴许……可以护你安稳。”

说罢，他停了停，又忍不住补充道：“我不在你身边时，你要分外小心。”

“好，我都记住了。”

我看着他脸上的严肃表情，镇重地点点头，心中竟也被他引出几分重逢不久便要再次离别的难过来。

等何苏叶离开了，我没有急着回屋，一个人坐在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