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下） (1/2)

我做梦都想不到会在凡间见到初音。

那日晚饭过后，我跟着何苏叶到山林中闲逛。那日的雪格外的大，纷纷扬扬的雪花填满了天地之间空洞的寂静。我与何苏叶用法力屏蔽了雪花，站在一棵虬松下欣赏着在神界极难遇见的雪景。忽地，我闻到了一阵极淡极熟悉的檀香味。

在暮霭沉沉的雪花深处，缓缓勾勒出一个少年的身影。那是一个身形颀长清瘦的少年，身量与何苏叶相似。他着一身飘逸的紫色锦衣，缓缓而来，雪花纷扬地落在他的发上肩上，在疾风飞雪中，他光洁如玉的面容倏然绽放出一个淡雅如兰的微笑。

“初……音？”

我蓦然一滞，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嗨，阿竹。”他眯起眼轻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好久不见。”

我在神界人缘虽好，但称得上知心的朋友却只有两个，一个是雪笙，另一个便是初音。而他们二人与我，却都有一千多年未曾见面了。

认识初音是一个极为尴尬的误会。那时我方才五百岁，刚刚从一只小狐狸化为一个白嫩嫩的小女童。离渊见了十分欢喜，无论去哪儿都要带上我这个小包袱。那日是九重天上天后的生辰，离渊便携我一同上去凑热闹。对于离渊这种数万年隐居在苍穹神殿的上古尊神，连天君都赶着来嘘寒问暖套近乎，他自然是没空管我，我便一个人到花园里头瞎晃悠。

九重天上一向是天朗气清，温暖如春。往生池内的红莲开的正好，碧玉般的青绿衬着灼灼的红，娉娉婷婷美若梦境。我正坐在池边愉快的晃着脚丫子，一个浅紫色身影忽地在池对岸的树影婆娑之间倏然掠过。

我的心蓦地狠狠一跳，这紫色身影与记忆中竹林间的那抹美丽影子竟是如此相似。我慌忙从草地上爬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一路摇摇晃晃地冲那抹紫色追去。

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追上他，他在一座精致小亭前停下，我隐在一座假山后偷偷瞧他。他紫色锦袍在微风中轻轻扬起，那锦袍上用银丝绣的长龙好似活了一般，在云翻雾涌间猎猎翻飞。他柔软的青丝被嵌着皓白玉石的头带固定住，长身玉立，气质淡雅如兰。

是一个很美好的少年，却不是我等待的那个少年。

我低垂了头，正要离开，却被一个好听的声音唤住：“小丫头，你跟了我一路了，有什么企图啊？”

我慌忙抬头，他正俯身看我，他那张带着戏谑笑容的漂亮脸蛋近在咫尺，吓得我忙后退两步：“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跟踪你？”

“小丫头，以后跟踪别人记的取下脚踝上的银铃，那声音多引人注意哪。”他漂亮的眸子明亮地闪着，似乎藏匿了星光。

与初音熟识后的很多很多年，我都忍不住反复纠结于同样一个问题：我怎么会把初音和他混在一块呢？

他们两个其实一点也不像，一个温润和煦如冬阳，一个……像是一匹顽劣的小马。我曾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想着：若说我骨子里的顽劣品性三分之一来自离渊，三分之一来自雪笙，那么这剩下的三分之一，就一定来自初音。初音是天界的太子，未来的天君。凭借这个身份，自打我们认识后，他三天两头到流苏山把我拐上九重天解闷儿。我还记得我们玩得最过火的一次便是去月老的宫殿里乱牵红绳，阴差阳错地造就了人世间好几段传奇的断袖情缘。

我同他一起混吃混喝玩了几千年，在我心里，他就像融入我的生命，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总是觉着，初音是个没心没肺的神仙，跟一个没心没肺的神仙混在一块，就也变得没心没肺乐颠颠的，将那些郁闷之事全都抛诸脑后去了。

可是，我却不晓得，这个没心没肺的神仙会无缘无故地消失不见，整整一千年，我再未听到过他的半点音信。

当我的眼泪把初音的大半件上衣都浸湿的时候，初音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在我的背上极温柔地替我顺了顺气，嘴上却说着不怎么中听的话：“我的小姑奶奶，你别哭了成不成？我这外袍已有十天半个月没洗啦，你不嫌脏哪？”

怪不得我总觉得有股异味！我忙从初音的怀里挣脱出来，避瘟神似的逃到何苏叶身边，颇为嫌弃地“呸”了两声。初音无奈地瞥了我一眼，冲我身边的何苏叶淡淡一笑，极有风度地说道：“抱歉，阿竹给您添麻烦了。初次见面，苏叶上神，在下初音。”

“太子殿下不必多礼。”何苏叶嘴角也是一抹极淡极礼貌的浅笑。这两人的表情看得我十分不舒服，插嘴道：“你们这么文绉绉的做什么？随意些便好啦，就像同我说话一样。”

两人听此，四目对视，眉宇间颇有些对我表示无语的无奈之色。我只得怏怏闭了嘴。此时雪下的愈大，我们三人索性找了个山洞坐下，看着洞外如梦似幻的雪景。

我细细望着初音站在山洞口的背影。神仙都有青春永驻的容颜，这一千年的光阴并未使他的容貌有甚么改变，只是我依旧感觉初音同从前相比改变了不少，似乎是……嗯，更沧桑了好些，此时此刻，他的身影被洞外交错的光影拉的很长，甚至透出了几许萧索的凉意。

我鼻头酸了一酸，忍不住软软的唤了一声：“初音。”

“嗯。”他转过头来，淡然浅笑隐没在光影交接的柔光中。

“你……你怎么会来？”

他走过来，在我的身边坐下，“我来，是为了镜妃娘娘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