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下） (1/1)

这是两座城池交战的第三十天。

一场激战刚刚结束，战场上依旧浓烟滚滚，天上却忽地飘起了纯白的雪。这雪下的很大，铺天盖地地覆住那满是血污的身体，零落在地上的枪戟和流淌着的暗红色血液。

那血尚是热的，与冰的雪花交融，飘出丝丝缕缕的白气。

胧月夜安静的立在不远处的高地上，皱着眉看这一地的血流成河。有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在他的鼻息间游荡。死亡的气息。

在他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暗黑色的移动的人影。那是一个戴斗篷的少女。她正茫然无措地呆在一大堆死尸中间，小心翼翼地拨开每一具尸体上的积雪看他们的面容。她踩在那一堆一堆早已干涸的血迹上，她很害怕，但她没有停下来。她的目光很沉，也很坚定。

他很清楚，她在找一个人。

可是，他却不希望她找到他。

他微闭上眼睛，听见少女已有些哽咽的微弱呼唤：“伊宋，伊宋……”她的声音哀伤无助惹人哀怜，他的心上忽然就翻涌起大片大片的难过，压抑得他近乎窒息。

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个少女整日在他耳边不知疲倦地聒噪着：“阿月，阿月。”可当他睁开眼时，眼前却是一片虚无。

“土地。”他冷声道。

“上神。”土地望向他，他眼底冰冷凝重的墨色让他有些心慌。

“你先回去，告诉苏叶和小竹这里一切安好。”

他缓缓说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显得有些许疲惫。

“那上神您……”

“快去吧。”

“是。”

土地看了看那沙场上的红裳少女，遁入大地之中。

本神女生了五千多年，头一次了解了拥有一个哥哥的好处，尤其是拥有一个温文尔雅俊美如画细致体贴的哥哥。

在本神女年纪尚幼的时候，便听说朱雀族的战神何苏叶是一个与战神名号不大相符的极为温文和善的神明，此话不假。在云沚同胧月夜不在的时日里，他将我照拂得无微不至，从端茶倒水到陪散步聊天，做的比我阿娘还到位。尤其是他出类拔萃的厨艺，总是让在养伤期间提不起食欲的我撑得肚皮溜圆。

何苏叶的大恩大德让本神女觉得心理压力有点重，我寻思着，我唯一报恩的法子，就是给我自个儿找个如花似玉的嫂子。

可是上哪找个如花似玉的嫂子呢？

此时，何苏叶那能让女人自愧不如的美貌便派上了用场。

事情发生在一个初雪后的清晨。何苏叶去邻近的市集上为我淘些有趣的话本子。我闲来无事，便跑到院子里的桃树下数它的枝上还剩下几片叶子。正当我数到最后一片时，耳畔忽地响起一个不太友好的女声：“哎，就是你，你干嘛呢？”

我循声望去，两个穿着粗布裙的小姑娘正站在竹篱笆外。出声的那个姑娘微微有些丰满，一张圆脸有些婴儿肥，看起来倒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她身边的姑娘却显得极瘦弱，肌肤上还有些营养不良的干黄。但她的五官却生的极淑静娇美，倒是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我好几日没同姑娘说话，正闷得慌，便笑盈盈地迎上去：“不知两位姑娘有何贵干？要不进屋坐坐喝杯茶？”

“你是谁？怎么住何公子的屋子？”

那姑娘双手叉腰，话中充满了敌意。

本神女的面相就那么不讨喜么？我低头，瞥见身上一袭白的不染纤尘的衣裙，立即明白了——本神女此番忘了易容。

九尾狐族天生媚态，姑娘生得花容月貌本就不是罕事，我们家又占尽了离渊和祖奶奶的光彩，个个走出门去都是一朵招摇无比的桃花。敢情这姑娘是以为我同何苏叶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将我当成假想敌了。

恋爱中的小姑娘，真是可爱得紧。

见此，我忙嫣然一笑：“姑娘，您说的何公子可是苏叶？他是我的兄长。看来姑娘是兄长的朋友？快快进屋坐坐，这大冬天的，外头凉的慌。”

“你、你当真是何公子的妹妹？”那姑娘对我仍不大信任，“我们怎么从未听说？”

我暗自寻思着，他十日前方认的妹妹，你自是不知道。我拉过那姑娘的手：“可不是真的？姑娘快进来吧，要不等兄长回来瞧见，又该怪我怠慢客人了。”我假装抱怨地吐吐舌头，做出一副家教甚严的模样。

那姑娘听了此话甚是欢喜，忙拽着同伴进了门，还忍不住哄我两句:“怪道姑娘同何公子一般花容月貌，原是兄妹，真是失礼了！”

花······容月貌

原来凡间有这等形容男子的说法，看来本神女的见识委实是浅了些。